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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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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海x姜世离]却话巴山夜雨时

其實我覺得差不多也快爬了不過姑且還是來更一下,消除上面的小廣告/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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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凡在三皇台守着封印时,大约是从未想到会再见到唐海的。
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
他的父亲害了对方妻女,他自身也毁了唐雨柔唯一一线生机,他以为唐海该恨他父子入骨。但走上台阶的唐家庄主表情淡然,携了个不大的篮子,他甚至嗅到了酒香。
醉仙酿。在青荷镇边住了十来个年头,就算从未品过,却也对这香气并不陌生。
“……唐……先生。”
他有些拘谨地唤了声,但琢磨不透对方神情,便也不知该如何开启话题。
唐海却是平静,仿佛只不过是闲暇时走访亲友。他在姜云凡面前站定,很是温和地道。
“坐下吧。”
“欸……是!”
姜云凡摸不透这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加之于心有愧,对方一出声,他便紧张地跳了起来,待听清了唐海所言,又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乖乖坐下了。
唐海弯腰,掀了手中竹篮上覆着的白布,在地上放下数个盘子。
“这是殷寨主托我送来的。”
食碟盛放的只是些家常菜,可对于已经久未下山的姜云凡来说,竟也是足以让他鼻酸的怀念味道了。
唐海放完了菜,又备了箸。末了,从最深处取了一瓶酒、两个杯出来。
“姜少侠就陪我喝一杯吧。”
他的声音倒也是淡淡的,但听来就容不得人拒绝。
于是姜云凡心里那句“我不会喝酒”便在喉咙里兜转了几圈,又被咽了下去。

唐海像是没有注意到姜云凡的尴尬,径自在他身边找了个看起来干净的地方坐了,然后抬手,稳稳斟满了两杯酒,先自取了一杯,随后将另一杯推到姜云凡面前。
“干。”
他一口饮尽。姜云凡见他这样,更是无法违逆,便也拿了杯过来,闭眼一咬牙倒进了口中。
酒确实是好酒,浓而不烈,一口下去是沁心的凉,而后腹中升起一团火,暖洋洋的倒也舒适。
姜云凡打了个酒嗝,感觉热度一下子从腹中窜到脸上。而后唐海把箸塞进了姜云凡手中。
“莫辜负殷寨主好意。”
姜云凡便顺从地夹几口菜,喝一口酒,也不知是否酒意上涌,竟渐渐放松了下来。而勇气,也终于伴随着醉意一齐出现了。
“唐先生为何会来看我?” 他口齿有些含糊,似乎是战战兢兢地,将心里一直按耐着的疑问丢出了口,“我以为,你定然是恨我的。”
唐海盯着他的脸,叹息一声。
“若是能恨,那倒是简单许多。这是雨柔自己的选择,我要是都归罪于你,怕是她在天之灵,也要怪我这个爹不讲理了。”
“唐先生……”
“不必多说。我到这里并非向你兴师问罪,你也无需在我面前自责。这条命既然是雨柔给你的,那你就给我好好活下去。更何况,”唐海自嘲般地笑了下,“你是故人之子。过去我未曾尽到照顾的责任,现下这种结局,或许也是报应吧。”
听到故人一词,姜云凡怔了下。
“唐先生仍把我爹视作朋友吗?”
“姜世离是我故友。这一点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不会变。”
“那……唐先生,”姜云凡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可以……跟我说说我爹吗?”
唐海看了他一眼,反问:“你想听的,是净天教教主姜世离,还是我唐海的友人?”
“魔教教主的事迹我已听了太多。”姜云凡口中苦涩,“我只是想知道,我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魔。”

“……世离兄为人,其实是极好的。”
良久,唐海才以这句话开了头。
“我少时与他初见,便受了他救命恩惠。那时他魔族血统尚未觉醒,仍是折剑山庄弟子,名为姜承。姜兄平素寡言慎行,做事很是得体,却不擅与人交际。”
他才说了两句,姜云凡就忍不住打断了。
“可是唐先生……当初在蜀山,你说的却是爹他性情急躁?”
唐海淡淡道。
“那是我胡说的。”
“胡、胡说?!”
“天下对净天教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他们只知魔君是恶,是这江湖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手上染满了侠道鲜血。他们不关心、也无需知道姜世离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的说辞只要合理,能取信于人便可,没人在乎这真实与否。”
“但……”
说谎终究是不太好的,而且有何意义?姜云凡想这么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但唐海看出了他心中犹疑,冷笑了声。
“难道你要我在蜀山七圣面前求情,道一句世离兄过去曾是个极好的人,都是天下负了他,才使得他变成这般模样?人魔殊途,蜀山固然待你好,却也不代表他们就真能放下昔日仇恨。他们需要的并非过去真相,而是一个相信我的理由。”
“唐先生,你对蜀山……”
“蜀山救了雨柔性命,我自然是极感激的。但在世离兄一事上,要说我与蜀山全无嫌隙,倒也不实。”说这话的时候唐海的表情仍然是平静的,既看不出是否感伤,也辨不来有无怨言,“世离兄并非无过,但若要说错全在于他,也不尽然。不过这些对于我们双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了。我本来也不想再提过去,但你……有知道的权利。”
唐海的叙述简单而平淡。
他说起昔年折剑山庄,说那时的姜承如何秉承师门命令除魔卫道,说姜承对外如何进退有矩,行事得体,却不懂人情,不善交际。偌大一个门派,竟无几人尊敬重视。
他也说起覆天顶,说姜世离如何体恤下属,如何克己奉公,但又毫无野心。如若不是枯木出现,也许净天教本不会出现。
他的口吻一直平平稳稳,便是说起自己打伤枯木后被投入地牢也不见起伏。
然而只有在提到折剑山庄公审的那一幕时,他的言辞中隐约流露出懊恼。
他说他其实在场。他说他竟不知该做些什么。命运像是巨大的洪潮,置身其中便只能任凭摆布。
就算你清楚跪在雪地里的那个人其实真的无辜,但你仍然无法走到他身边,说一句他何错之有。
人魔殊途。偏见至此,又有几人真的毫无顾忌敢无视一切站出来。
他道你可以牺牲自己,但谁又真的了无牵挂,肩上毫无责任?
他说你可知你爹曾与夏侯、皇甫两家少主是至交好友,可就算他二人竭力作证,局势仍无力回天。
他说你可知晓,其实姜兄他不在乎被世人唾弃,真正让他舍弃了人类身份的,是人心。
压垮姜承的,也许只是欧阳英一句话。
可姜世离也不曾恨。他在覆天顶固守很久,就算听信枯木也不忘对教众嘱咐一句,莫要主动伤人。与四大家族开战多年,他也没有痛下杀手。
虽然之后事态越演越烈,终归还是走向了他无法控制的方向。他便也只能道一句,杀害故人的罪,他们尽可以来向我讨要。
唐海说了许多。姜云凡心里慢慢勾勒出了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形象。这形象无法和那个甫出血玉便宣扬报仇的教主等同,甚至也不能同他二十年前所见的庇护属下的魔君划上等号,可却渐渐与最后那个轻拍自己的头,决然与湮世穹兵同归于尽的背影融合在了一起。

“对我而言,无论最后他是什么身份,是折剑山庄弟子也好,净天教魔君也好,他本质的某些东西不曾变过。”
唐海的语气不起波澜,可姜云凡却仿佛从中读取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情感。
“唐先生,你对我爹……”
姜云凡有些困扰地挠了挠头,他本就不擅修饰,这会绞尽了脑汁,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份感情。倒是唐海本身十分坦然,道。
“姜兄如此人物,我心里自然是敬他重他。唐某一生之中,有且仅有这么一位莫逆之交。无论过去发生过些什么,这份情谊从未改变。”

这一句话出口,唐海禁不住心中感慨。
他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未曾再提起过这个人。可当他真的开启话题,才发现那些过往一如画卷,深深镌刻在记忆深处。
他忍不住饮尽了杯中酒,明明未醉,却好似已经开始做梦。梦里仿佛回到那久远的时光之中,那时他还年少,那时他的母亲仍然健在。那时候的他会因为一时冲动就一个人冲上山寨,就算被歹人围攻,哪怕即将命丧车轮战也不悔。
那时的他第一次遇到姜承。当时山清水秀,他记忆中的少年身影笔挺,犹如一把刚直的剑。
易断。
他是不相信有什么一见倾心的,可事到如今,却无法否认曾被那一眼误了终生。

他们说了很久,久到日已西斜,天边残留余晖,整个世界都泛黄。守在台下的弟子上来问了一句可要借宿,唐海这才摇了摇头,对姜云凡说。
“我也该走了。”
姜云凡与他一同起身。
“唐先生,我送你一程。”
他们一起走下三皇台,姜云凡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说这话的时候年轻的蜀山弟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从他口吻中也听不出怨或者不甘,就是单纯好脾气地笑着。
唐海看着他的模样,心想其实姜云凡一点也不像姜世离。可又好像有某种内在的联系,将这父子俩的身影重叠起来。如果是姜承,或许也会这样默默把所有苦楚都吞下,选择将一切过错都揽上身,然后重重压在自己肩上吧。
他回了句后会有期,然后目送着姜云凡慢慢走回三皇台。夕阳的余晖落在这个年仅二十的青年身上,竟也勾勒出个落寞的轮廓来。
唐海想着这孩子就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直到千年。可是这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百年后大家都散了去了,至少有这封印在,总归还是个活下去的理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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