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骸

BGM：キャラメル桃ジャム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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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鬼]天方夜譚

“鬼灯。”

“嗯。”

“鬼灯。”

“……嗯。”

 

白泽或许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种毫无怒气的声音重复鬼灯的名字；也可能从未期待过，某一天地狱的辅佐官会如此平静地回应他的呼唤。

但现在他们正一起渡过兴许是一生之中最安稳的相处时间。

 

他握住鬼灯的手，亡者的皮肤是冰凉的，而他的手指也在逐渐丧失温度。

是的，他就要死了。

神兽白泽即将迎来寿限。

 

他已经度过了如此悠久漫长的时光，谁也没有保证过他不会死亡。连同为瑞兽的凤凰也要五百年一涅槃，开天辟地的盘古亦将血肉化作星辰大地，他又有何特殊，足以跳脱生死一劫？

身为智慧的神兽，他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他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甚至前一天他还在众合地狱里与妲己调情。而那日深夜，天启来得毫无预兆，于是他知道了，自己大限将至。

 

神兽是跳脱于轮回之外的，他们的生和死都不会反应在生死簿上。除了自己不会有第二个人或是生物知道他们的死期。神兽又是唯一的，兴许他死后会有新的白泽代替他的位置。那只崭新的神兽将吸收他的知识与阅历，从而继承这份独一无二的神格。

但那已经不是他了。

 

得知死期之后他仍然像往日一样生活。追逐着各式各样的女孩子，在极乐满月教导桃太郎和见习白兔药剂师，与前来拿药的鬼灯争吵斗殴，只是晚上他不再出门。

死亡并不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渐渐衰弱。他调制了大量的药剂保持自己的外在，却无法阻止内脏的逐渐腐朽。每天晚上他都在痛。

但他不想看到任何人为他担心。新的白泽或许会与他长得一样，就好像凤凰每次涅槃都会选择与之前相同的皮相。认识的人也许会觉得奇怪，但继承了他记忆的神兽知道该如何不让自己被怀疑。

他应该静悄悄毫无声息地死去，就好像任何一只神兽一样，消失得无人知晓。

理应如此的。

可他仍接受了鬼灯的委托，与其约好在极乐满月交付最后的金丹，日期定在他即将死去的那一天。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也许用这个词来形容永远山明水秀的桃源乡有些奇怪，但他真觉得那日的风特别温柔，或许庭前的桃花开了吧，空气中都弥漫着甜蜜的香气。

他找了个理由打发桃太郎去地狱送药，又遣散了见习药剂师们，在门口挂上了休业的牌子，专心致志等待某人的到来。

他知道鬼灯绝对会无视掉这种程度的阻挠，用狼牙棒毫不客气地摧毁可怜的门板。

想象着自己宿敌额头青筋直跳的表情他就觉得有趣，这好像比跟温柔的女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更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而鬼灯在这方面从不辜负他的期待，极乐满月一如既往地又将面临维修。

 

“白猪先生，”黑衣黑发的鬼神扛着狼牙棒站在门口，声音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烦躁感，“金丹你应该准备好了吧。”

“当然，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他将手中的药放在鬼灯伸出来的手上，试图用一贯轻浮的语调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身体终于到了极限。

他倒了下来。

 

而鬼灯接住了他。

好像早就预知到了这一切，握住他肩膀的手很稳，感觉不到任何应该有的动摇。

“神兽也有寿限吗？”

也许该是句疑问的，但辅佐官的声音平静，倒像是用了陈述的语气。

“你早就看出来了吗？”

他反问，而鬼灯点了点头。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他或许也早就知道鬼灯已经发现，可他们就这样不甘示弱，都以为先说出来便是棋差一着。到最后都较着这些无谓的劲。

可他还是选择与鬼灯见这最后一面，也不对他说谎。

这是为什么呢？

他忍不住要质疑，为何生命中最后一刻，他想见到的竟会是那个跟自己不合了数千年，永远不给自己好脸色看的冷漠无情的鬼？

他竟然真的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因为你看不透自己的感情啊，”鬼灯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明明是司掌智慧的神兽，可却愚蠢到连自己的感情都堪不破。”

他侧头，而鬼灯微微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将辅佐官的眼神隔绝起来，可离得太近，那眼中的波光便仅仅映入了他一个人的视野。

“你喜欢我啊，白泽先生。”

他瞪大了眼睛，可反驳的话语竟一个词也蹦不出来。

是啊，他喜欢鬼灯。多简单的事情，可这数千年来他都没有发现。

他简直活该被鬼灯嘲笑。

 

“鬼灯。”

“什么事？”

“鬼灯。”

“……”

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仅仅只是呼唤对方的名字这么简单的事，他都会感到快乐。

“鬼灯。”

“我喜欢你。”

 

“……可是我讨厌你，白泽先生。”

鬼灯一如既往地回答他，或许在这一刻，唯一的变化只是鬼神的声音不再冰冷。白泽笑了起来，他其实也未必期待得到回应，他们争执了大半个生涯，在最后他终于认输了一次。

是啊，无论是人世、天国或者地狱，永远都是先喜欢上的那个人一败涂地。

可这时候他又是多么开心。他握着鬼灯的手，而鬼灯没有甩开他。这样就他可以死在心爱的人怀里，多么好。

“可我还是喜欢你。”

这是他最后的告白。

 

白泽闭上了眼。他的身体逐渐冰冷下去，直到变成和鬼一样的温度。

地狱的首席辅佐官静静地凝视着这只与自己纠缠了数千年的神兽。白泽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好像与往日毫无分别，可或许下一刻他的身体就会被分解罢，如同凤凰成灰，如同天神的血肉化作江河山川，神兽的肉体也将消失，融入风或水之中，成为这世间万物最基础的一部分。

“所以我才讨厌你啊，”鬼灯反过手来扣住他的手指，这一刻他们的关节贴合得仿佛是连生的皮肉，“明明是神，却只能为我带来痛苦。你以为亲眼看着深爱的人死去，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吗？”





[完]